潮声丨1400篇日记里的面包香

潮新闻(xīnwén) 执笔 罗亚妮 日前，湖南雷锋纪念馆收到了一份特别(tèbié)的礼物——两册记录着普通人点滴善举(shànjǔ)的日记。日记的捐赠方来自浙江省台州市春雨公益协会，作者是300多位来自不同行业(hángyè)和背景的志愿者们。 4年前，台州市春雨公益协会(huì)发起了“学雷锋(léifēng)·台州爱心面包(miànbāo)”公益项目，志愿者们把(bǎ)卖不掉的(de)面包收集起来，送给环卫工人、民警、护工、敬老院老人、残疾人之家(zhījiā)的残友们等需要的群体。为了记录途中温暖的记忆和细碎的感动，志愿者们每天送完面包，都会把当天的所见所闻、所思所感，写进《爱心面包・雷锋日记》里，如今已经收录了1400多篇。 这两册日记，没有精装的(de)(de)封面、也没有华丽的辞藻，质朴的文字里满载人间烟火气，成为雷锋纪念馆里一件独一无二的藏品。 志愿者潘玲群的第 100 次温暖(wēnnuǎn)投递 一阵小雨过后，午后的沉闷与燥热涤荡得无影无踪。近日的一天(yītiān)下午1时30分，在位于椒江区解放南路(jiěfàngnánlù)老街姜汁店里，潘玲群(pānlíngqún)送走最后一位用餐的客人后，火速掐着点出门。 潘玲群是(shì)台州市春雨公益协会的志愿者，也是“面包雷锋”项目的发起人(fāqǐrén)之一。 “现在送面包都要靠抢，‘竞争对手’太多了，我们(wǒmen)‘爱心面包’群里有300多人！”潘玲群边说边拎起两个西瓜，快步走向(zǒuxiàng)停车场。 半个小时前，潘玲群在微信上挨个询问(xúnwèn)，得知两家店有剩(shèng)余面包(miànbāo)，“椒江有7家面包店跟我们合作，每天能剩多少面包，我们也不确定，天天都要问清楚。” 这7家面包店的情况(qíngkuàng)也各有不同，有的中午就能盘清剩余面包数量，有的得等到晚上(wǎnshàng)9时打烊后才能(cáinéng)清点。志愿者们为了不耽误店家做生意，特意把送面包的时间分成了两班。 绕了大半个椒江(jiāojiāng)城区，20分钟后，潘玲群抵达了第一家面包店。 “‘春雨公益’来取面包。”一进门她便熟练地向店员打招呼(dǎzhāohū)。料理台(liàolǐtái)前正在揉面的店员闻声抬头(táitóu)，看到是熟悉志愿者，沾着面粉的手一指旁边的柜台，又低头忙活手里的工作。 潘玲群把“爱心面包”贴纸细心地贴到(dào)包装袋上。罗亚妮 摄 潘玲群默契地用手比了个“收到”，将柜台上(shàng)已经装袋的面包拎到一旁的桌子上，然后从抽屉(chōutì)里拿出一沓贴纸——是爱心面包的logo，细心地贴到面包的包装袋上。有的袋子面包份量比较大，她还(hái)特意和店员(diànyuán)要来了保鲜袋，把大份量的面包重新分装。 “老人(lǎorén)跟幼儿园小朋友似的，会(huì)偷偷比谁的点心份量更足。之前就有老人跟我们念叨，说别人的面包(miànbāo)看起来果仁更多。”潘玲群解释道，此后志愿者(zhìyuànzhě)们都尽量多为老人们考虑，确保每袋面包份量看起来都差不多。 当(dāng)潘玲群从(cóng)第二家面包店走出时，已是下午2时30分。她钻进车里，掏出手机记录：“朱莉的厨房”16份(fèn)、“木子木水”12份，合计28份，送往(sòngwǎng)前所街道残疾人之家和敬老院。“时间、地点、从哪来送哪里去，我们都要记录清楚。” “我们差不多半个月去一次，如果有事情去不了，也会打电话和他们说一声，免得老人们(rénmen)心里记挂。”潘玲群说这话时，语气里满是(shì)熟稔(shúrěn)的亲切，就像在聊家里的长辈一样。 因为早期人手少，“学雷锋·台州爱心面包”公益项目每个(měigè)志愿者都得(dé)身兼数职，对接面包店、收集面包、联系公益机构这些活儿全由一个人来做，如今团队壮大到300多人，可(kě)这“亲力亲为”的(de)习惯却保留下来(xiàlái)，“送去哪儿都由志愿者自己联系，椒江范围内的敬老院和残疾人之家，基本每个季度能走访一轮。” 前所街道残疾人之家与敬老院恰好门对门，潘玲群的(de)车子刚驶近，便听到(tīngdào)院子里飘出悠扬的越剧唱腔。 “唱越剧的也是我们春雨协会的志愿者，她们一有空就过来唱两嗓子，老人们爱听。”潘玲(pānlíng)群笑着指了指院落中间，两位(liǎngwèi)同样穿着(chuānzhe)绿色马甲的志愿者正唱着《十八相送》，台下老人们跟着拍子轻晃脑袋，残友们也都端正地(dì)坐在板凳上，听得十分入神。 志愿者(zhìyuànzhě)们为残友们分面包和西瓜。罗亚妮 摄 趁着大家还在听戏，潘玲(pānlíng)群同其他志愿者默契分工，将西瓜(xīguā)切成小块，整齐码放在盘子里，随后拆开面包包装，按照大家平时(píngshí)的喜好，挨个送到每个人手中。 “像吴阿公就喜欢(xǐhuān)软乎的，我每次(měicì)都特意把软欧包给他留着。要是刚好没有收到这种面包，我就自己去买一个。”潘玲群清楚记得每位老人(lǎorén)的喜好，“不能让他们盼了半个月的念想落了空。” 这天，潘玲群(pānlíngqún)还(hái)收到(shōudào)了一份特别的礼物——春雨公益协会(huì)制作的一条横幅，这是她第100次参加爱心面包活动的纪念。“没想到自己能坚持这么久，也没想到大家都替我记着。”潘玲群感慨道，“今后，无论十年、二十年，我们都会把这份温暖长长久久地传递下去。” 老徐和他的“小黄车(huángchē)” 在院落里此起彼伏(cǐqǐbǐfú)的欢笑声中(zhōng)，一个高大的身影格外令人印象深刻，行走时(shí)左脚微跛，但步伐沉稳，在人群中穿梭自如，丝毫没有影响动作的麻利(málì)。他叫徐从良，是春雨协会的老志愿者，也是“学雷锋·台州爱心面包”公益项目的队长。 “都吃好了，这次(zhècì)还剩6袋没拆。”徐从良说着，把(bǎ)盛瓜果的(de)铁盆放进水池清洗，水流冲过盆底，很快把残留的瓜瓤冲干净。他又将剩下的面包重新装回(zhuānghuí)塑料袋，扎紧袋口：“我等会儿从二桥那边走，顺路把面包送给环卫工人们。”几句话的功夫(gōngfū)，就把剩下的活儿都揽在了自己身上。 老徐和他的“小黄车”。罗亚妮(luóyànī) 摄 徐从良的出行工具是一辆黄色的残疾人机动轮椅车，车身(chēshēn)是半封闭式的结构，虽不宽敞但足以遮风挡雨。面包被(bèi)他放在(fàngzài)座椅后方的小车筐里，筐边还立着一块春雨公益的 KT 板，板子边角被磨得有些毛糙，红色涂料有些褪色，显然用了许久(xǔjiǔ)。 虽然是队长，但徐从良(cóngliáng)送爱心面包的时间并不算长。2023年3月才正式加入的他，凭借着一股子热忱迅速成为团队骨干，不过(bùguò)两年时间，参与活动的次数(cìshù)已突破200次。 “只要有空我(wǒ)就去，前两年基本每周送4次，现在报名(bàomíng)人多，名额不好抢，一周才轮上一回。”徐从良停不下来，抢不到配送名额，就给自己找事做。每次有新志愿者加入，他(tā)都(dōu)会主动要求一起去收集面包。 虽然腿脚不便，但徐从良从不让别人特殊照顾自己(zìjǐ)。不管刮风下雨，轮到(lúndào)他时从不推辞。“走路是有点不方便，但不影响我送面包，有这个‘老伙计’陪着我，哪儿都能去。”徐从良坐上轮椅车，粗糙的手掌(shǒuzhǎng)拍了(le)拍车把手，语气里满是自豪(zìháo)。这辆黄色轮椅车陪了他整整9年，车身有些地方的漆(qī)已经掉了，踏板凹陷处还积着泥渍，一看就是常年在路上跑，“跟着我跑了这么多年公益，坚实得很。” 不过，再坚实的“老伙计”也会偶尔掉链子。去年4月29日晚，徐从良从最后一家面包店出来时已经深夜11时，刚开出停车场，轮椅车突然“咔哒(kādá)”一声(yīshēng)熄火了(le)。 怎么办(zěnmebàn)？徐从良原本打算打车回家，等天亮再送去修，可转念一想，一来一回有(yǒu)四五十公里，没办法在8点前把(bǎ)面包送到，干脆一咬牙，连夜把车子推回去。 夜路空旷，他弓着腰，双手紧紧握着车把手，左腿使不上劲，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推车子，到(dào)家时已经(yǐjīng)凌晨2点半。3个(gè)小时后，天蒙蒙亮(méngmēngliàng)，徐从良把轮椅车推到修车铺，把修车师傅叫醒。这事给徐从良提了个醒，此后就经常给车子做检查，免得半路再出状况。 徐从良(cóngliáng)生得人高马大，顶着一颗锃亮的光头，初看时难免给人硬朗粗犷的印象。可他(tā)却是远近闻名的好脾气，做事情稳重又细心。 老人看到徐从良来了，总是很开心(kāixīn)，喜欢拉着他的手唠家常。图片由(yóu)采访对象提供 “最早琢磨着把送面包和文艺演出搭在一起的就(jiù)是老徐，他(tā)在志愿者里攒了帮爱唱戏的‘票友’，第一次表演(biǎoyǎn)就大受欢迎。”潘玲群(pānlíngqún)提起这事儿时，语气里满是佩服，“这主意特别实在，不仅送去了物质上的温暖，还有心灵上的抚慰。” 而徐(xú)从良想的(de)，不过是盼着老人们能多乐呵些。“每次看到我们来送面包，他们眼睛都亮起来了，总爱拉着我们的手唠家常。”正是这些亲昵的话语与期盼的眼神，让徐从良越来越明白做(zuò)这个公益(gōngyì)的意义，“陪他们说说话，心里也觉得暖和。” 如今，徐从良把送爱心面包的范围又拓展了——村居里90岁以上(shàng)的老人和(hé)行动不便(xíngdòngbùbiàn)的残疾人也能吃到香喷喷的面包。他找到各村(gècūn)居的网格员帮忙，一家一户摸清楚情况，然后开着“小黄车”挨家上门送，顺便也看看他们有没有生活上的难处。 徐从良只有(zhǐyǒu)小学二年级(èrniánjí)文化，认识的字不多，每次写日记都觉得费劲，通常只会笨拙却真挚地写下一句：“他们好高兴好开心，我心中(xīnzhōng)也跟着高兴起来了！” “面包雷锋(léifēng)”，是300多位志愿者共同的名字 为累计送面包(miànbāo)满100次的志愿者定做纪念横幅，是王炳华的主意。“做公益就像跑马拉松，起步很(hěn)容易，坚持下来很难，‘100次’这个小目标就像马拉松赛道(dào)上的补给站。” 王炳华有两个绰号，一个是“核桃县长”，一个是“面包(miànbāo)雷锋”。 前者源于他在云南省武定县挂职(guàzhí)副县长时的脱贫故事(gùshì)。2018年至2021年挂职期间，王炳华发现当地核桃(hétáo)产量高却卖(mài)(mài)不出，或者卖不上价。他带着农户琢磨出路，打造了“老树核桃”品牌，靠着“电商+扶贫”的法子往全国卖，老乡们看着核桃卖出好价钱，见了他就喊“核桃县长”。 王炳华代表(dàibiǎo)台州市春雨公益协会将两册《爱心面包・雷锋日记》捐赠给湖南雷锋纪念馆。图片(túpiàn)由采访对象提供 后者(hòuzhě)来源于“学雷锋·台州爱心面包”公益项目，王炳华是项目最早的发起人。2021年从云南回到台州后，王炳华总琢磨着怎么(zěnme)把业余精力(jīnglì)花在公益上。 “有天早上我出门跑步，时间还很早，环卫工人已经在扫垃圾了。有位大姐(dàjiě)从口袋里掏出块冷馒头啃，我看着心里挺不是滋味，当时满脑子就想着得为他们做点事。”后来，他发现朋友朱静的面包(miànbāo)店里每天(měitiān)都有面包剩余，两人(liǎngrén)一合计，“爱心面包”项目就这么开始了。 “刚(gāng)开始时，有人担心面包吃了(le)不安全，也有人说这事儿肯定坚持不了多久(duōjiǔ)。”面对质疑，王炳华没多解释，只是带着志愿者们默默做事。 4年送(sòng)出10万多个面包后，当初的质疑渐渐消失了(le)。如今，“面包雷锋”成了300多位志愿者共同的名字，他们的脚步遍及台州100多家残疾人之家、养老院、福利院等(děng)机构，上万人因此受益。 志愿者们为老人送面包 图片由采访对象提供(tígōng) 写日记(xiěrìjì)也是王炳华的想法，因为他坚信文字是有力量的。 “文字能(néng)把瞬间的感动，变成长久的印记。”在王炳华的坚持下，志愿者们形成了固定习惯：每次送完面包，都会认真写下一篇《爱心面包日记》，记录路上(lùshàng)遇到的故事和(hé)感受： “最后遇见(yùjiàn)一位环卫工人时，因路边不便停车，孩子便蹦跳着独自下车递送物品。没承想，对方(duìfāng)特意走过来感谢我们，那一刻胸腔里翻涌的情绪难以言喻，就是(jiùshì)特别开心，特别激动。” “有一位残友看见我(wǒ)进来，就大声喊起来了(le)(le)：‘面包叔叔来了。’屋子里马上响起了阵阵掌声，看到满屋子期待的目光，我内心充满了力量……” “她坐在路边，手中拿(ná)着(zhe)纸巾，看到我时，赶忙用手背擦干眼泪，努力挤出一丝微笑，我把面包递给她，并告诉她今天准备了双份。阿姨听后眼里闪过一丝惊喜，接过面包后连声道谢，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她心中的阴霾被这份(zhèfèn)小小的善意所驱散(qūsàn)……” “阿婆们都在问：‘你们从(cóng)哪儿来呀？叫啥名字呢？咋对我们这么(zhème)好哟？’还有阿婆捧着面包直念叨：‘我们这一辈子都没有吃过(guò)这么香的面包，谢谢你们啦！’这一刻我的心变得滚烫，屋外风雪(fēngxuě)再大，也吹不散这份温情。” 当这些带着面包屑的(de)文字被(bèi)装订成册，一个个(yígègè)温暖的故事渐渐成了城市里流动的光，不断吸引着新的志愿者加入，“爱心面包”这个活动也被更多人知晓。 “不是一个人做(zuò)很多，而是很多人做一点点。”这是王炳华的(de)理念，在他看来，公益就像一场接力赛，靠的不是某个人的单打独斗，而是每个人都出一份(yīfèn)力，“只有当面包香飘满整座城市时，才知道一群人能(rénnéng)把温暖送多远。”